——2年前
啊,这是哪里……
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。眼前是一片刺眼的光亮,一时难以接受视野的他本能地眯上眼睛。
睁开、合上……这样不停做着像机器一样的重复动作。
不要误会,他不是什么机器人,只是眼前的画面过于让人吃惊。
蔚蓝的天空找不到一丝白云,而那轮如火炉的烈日必不可少。少年的身旁是细细的黄色沙子,不,眼睛能望到的全部都是沙子。毫无疑问这里是一座沙漠。
但是这位穿着棕色迷彩服的少年为何出现在此处?令人遗憾的是他想不起来,因为失忆。
正因如此,那个号称无限的大脑中只剩下常识和名字——李梦龙。
背……好热……
抱着如此想法的少年急忙站起身。由于踩在松软的沙子上,他的身体像一棵不可能出现在沙漠的小树,晃晃荡荡差点摔倒在地。
他边用沾满沙灰的袖子擦着额际的豆大的汗珠,边左右张望着。没有振奋人心的绿洲,没有充满生气的生灵,更没有慰藉心灵的人影,只有高低起伏的沙丘——这就是梅萨哈沙漠。
只有炎热、靠着视野没有找到缓解方法的少年检查起身边的装备。旁边堆着几个被沙子半掩埋,由钛合金制成的军用储物箱。少年一一打开了它们。似乎是一些精密仪器和武器;还有一些军用压缩饼干和重要的淡水。抵不住口渴的少年急忙拿起一瓶被晒热的矿泉水喝了起来……因此,他头脑清醒些许。
但是在此时此刻,清醒未必是一件好事。因为他不得不面对接下来该怎么办——这个问题。
在沙漠中等待,显然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决定。即便是已经失忆,凭借脑中残存的对沙漠的认知,少年毅然知晓——必须尽快走出这片沙漠,寻求生机。所以少年从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的储物箱中,找出一把黑黝黝的95式自动步枪,装了两个标配30发子弹的弹匣。然后尽可能多的带上水和食物,少年看了手中的指南针一眼,便带着毅然上路了。
少年的这份毅力、或者说是坚强,令人动容,但是面对残酷的大自然的折磨,略显脆弱。2天后,为了走出梅萨哈沙漠,不堪忍受烈日暴晒的少年一头栽倒在与之前大同小异的沙丘上。而且他的身上已经没有装着淡水的塑料瓶;他的身旁也没有坚实可靠的、有着各种各样生活必需品的储物箱。
挂在蔚蓝天空的那轮烈日,没有因躺在沙丘上的少年的苦苦挣扎而松懈,反因夏季下午的到来而更加毒辣。对于此刻的少年来说,说是地狱般的拷问都不为过。
饶是如此,梦龙的心中还在不停地想着——走出去,不断地抗拒大自然的残酷。
但是在心底深处,梦龙明白死期将至,再挣扎也无济于事。
『我……要死了吗?』
面对令人叹息的事实,梦龙心中念叨着。
早已接受没有人烟、只有烈日和黄沙的这份事实,抱着千般无奈即将逝去的梦龙,不曾期待有人回应。或许这是最好的终场。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,在只有酷热的沙漠中,被烈日暴晒而缺水致死,最后身体干枯成为木乃伊——这样的死法应该算是充满戏剧性的死法。
可惜……这样的死法似乎不适合梦龙。因为有一个如百灵鸟般的悦耳女音从他脑中响起。
『嗯。你猜得没错,是要死了。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可活吧。怎么?害怕了吗?』
听到如此动听的声音,梦龙费劲地睁开眼睛。
耀眼的阳光,纯净的枯黄——一切如初。那个不切合实际、只能存在妄想中的女孩的身影没有出现。但梦龙没有因此而害怕。因为他没有任何让人绞痛的牵挂,只有一丝没有走出沙漠的遗憾。
不想留下另一抹遗憾的梦龙,继续心中念道。
『不……你是谁?』
『我是谁并不重要,关键是不怕死的你,为何跑到只有死的梅萨哈沙漠呢?』
『……』
面对少女的质问,梦龙沉默以对。
这个问题被思考了100遍,仍未得到答案的梦龙心中阴云密布。因为他想起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到的那两轮明月。如果只是丢失『目的』,心中的迷茫必不可少,但也不是无法忍受的事情。然而夜空中的那两轮如双胞胎的、一大一小的月亮,像似一颗无情的炮弹,彻底地将梦龙的常识炸碎了。只有一颗、环绕着地球旋转的卫星,只有一颗,且被人类称为月球——梦龙清晰地记得这点。
因梦龙的突然沉默而不耐烦的少女,尽自说道。
『难道你也是像他们一样,来这里寻求秘宝的吗?』
在人类的世界中,一直有一个梅萨哈沙漠中央藏有秘宝的传闻。经不住诱惑的人们纷纷组织探险队,千里迢迢、顶着烈日的暴晒来到这片沙漠,但换来的是死亡和恐惧。因为他们没有先进的指南针,更没有灌满高科技的人造卫星,根本无法准确定位沙漠中央的坐标。即便如此,仍有抵达此处的探险队,但是少女讨厌他们。
『秘宝』对于被夜空两月都吓一跳的梦龙来说,更是天方夜谭。
于是,梦龙疑惑地问道。
『秘……宝?』
『你不知道?虽然我也是在上一次结界虚弱期的时候,听跑到这里的人类说得,这里有什么秘宝之类的。真有些蠢呢,明明只是关了我200多年的笼子,居然被说成秘宝,真是有些好笑呢……』
话说到后面,女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。
那个被命名为超巨型、覆盖整片梅萨哈沙漠的魔法阵,为沙漠底部的女孩套上寂寞的枷锁,让她孤独地在黑暗中度过了200余年。或许是在可怜女孩,封印魔法阵每隔100年会到达魔力活动的最低谷——这一现象使女孩争取到一天心灵对话的时间。就是如此,100年前的今天,她遇到寻求『秘宝』的探险队;而今天她遇到即将逝去、因高温烘烤而大量流失水分的梦龙。过了今天,将再次陷入黑暗的沉寂——这就是女孩命运的轮回。
天空的烈日依旧令人畏惧;干黄的沙漠依旧令人汗颜。梦龙并不知道『结界虚弱期』是什么。他的世界只有在小说、或是动漫中才会提到这种充满虚幻色彩的东西。与此同时,他也不知道女孩为何能够存活200多年,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封印在恐怖的梅萨哈沙漠中。但是梦龙知道,那200多年像小动物一样被关在铁笼里的孤独与寂寞,绝对不是他能体会的感觉。相比之下,因失忆而了无牵挂的他的孤独,根本不值一提。
被毫无遮拦的阳光快要晒晕的梦龙,努力地撑住意识,用柔和的语气,心中念道。
『……很高兴吧?』
『嗯,比起100年前,今天心情要好得多呢。因为你不是那些满脑子只想着秘宝的探险家,真是太好了!』
如果能够看到女孩的面貌的话,她的笑容一定很美。
『只是……你很快就要……』
说到此处,女孩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一位快要逝去的少年说下去。
为了走出沙漠、却因体力不支倒下的梦龙,心中自然也是不安。被『走出去』灌满的他当然不希望倒下,更不希望死在这片荒凉的沙漠中。但是现实就是如此——太阳过于毒辣;沙漠过于干枯;人体过于脆弱。这不是他的错,因为他用尽全身力气努力了。因此他也无奈地接受了。然而这样的他的脑海中,除了死板无味的常识之外,连一个打动人心的笑容都没有,是那么的空虚而悲凉。
正因如此,梦龙说出了心中最在意的一件事。
『……可以告诉我名字了吗?』
『名字?』
从话中,可以想象出女孩那张惊讶的脸。
『嗯……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,不过,在向淑女索求名字前,自报姓名不是绅士应该做得吗?』
听到以淑女自居的女孩的话,梦龙心中自嘲地笑了。
因为失忆的梦龙根本不了解自己是不是绅士。就算是,也是在丢失『目的』之前的事情,现在他只是一个快要被晒干、向自称淑女的女孩讨问名字的少年而已。
不过,人之将死,小心谨慎变得毫无意义。梦龙并不担心自己的名字会惹出大祸,何况在生命的尽头,作为一名绅士离开人世,未尝不是一件美事。
『李梦龙……』
但他没想到这个名字换来的是少女的疑惑不解。
『离猛笼?很奇怪的发音呢,有这个发音的组合吗?啊……难道是这200多年间,人类又发明什么新词汇了吗?恩……这么一想也不无可能。哈,你们还真是喜欢创造呢,明明就不是什么创造物种,这又是何苦呢……』
对于『离猛笼』的奇怪发音,以及女孩长篇的自言自语,连呼吸都感觉吃力的梦龙有些哭笑不得。
被宇宙之母赋予构建灵魂,补齐肉体躯壳,创造生命——这一职责的生物种称为创造物种。他们掌管着生命的诞生与生命的回收,是人类无法触碰的神秘的存在。换句话说,他们就是神。
已经无从思考,不明白女孩为何单对名字奇怪发音,却能正常交流的梦龙,当然不知道『创造物种』是指什么。夜空挂着双月,有着封印魔法阵,更有存活200多年的女孩——这个世界对于失忆的梦龙来说,太过陌生了。但是他知道……女孩没有说出她的名字。
然而没等梦龙开口询问,脑中继续响起女孩悦耳如百灵鸟的声音。
『恩……我是爱丽丝·撒布拉尼,以后叫我——爱丽丝就好了,我就叫你猛笼吧。』
丝毫没有意识到发音错误的女孩的声音,突然染上一丝阴郁。
『没有以后了呢……』
『不……已经够了。爱丽丝……谢谢你最后的陪伴……』
勉强维持意识的梦龙道出了感谢。
如果没有爱丽丝的搭话,梦龙一定会在无人问津的孤独中离去。面对充满未知的死亡,他也害怕,也不安,但是他可以接受,因为这是现实,逼不得已。然而少女的如百灵鸟般的声音,如同沙漠中的最后一片绿洲,让梦龙感到一丝平常绝对不会注意到的慰藉。因此,为了感谢这位被孤独和寂寞包围的女孩,他想知道爱丽丝的名字。最后……带着这份没有迷茫的谢意,与永不痛苦的沙漠同化——死去。
面对梦龙突如其来的感谢,爱丽丝一瞬间被打动了。
『猛笼,难道你已经放弃了吗?甘愿死在这片死亡的沙漠中,与我作伴吗?』
『甘愿……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……』
听到爱丽丝不可置信的质问,梦龙吐露出心中的不甘。
为了走出沙漠,不顾白天烈日的酷热,不顾夜晚明月的冰冷,满脑想着『走出去』的梦龙,心中当然不甘……哪怕是一头倒地的瞬间,他都在想着『走出去』。这样的他也想流下不甘的泪水,宣泄心中的无奈。但是在沙漠中挣扎的他,根本没有多余的水分供给躁动不安的泪腺。
正因如此,当听到爱丽丝的声音的时候,他比爱丽丝更快、更深的打动了。即便太阳在毒辣;身体在难受;他都觉得可以接受。
『猛笼……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额外的让你活下去的选择——成为魔王!而你只需要与我签订契约,并向我发誓——击败最强的7魔神,了结我的心愿。』
如果说神代表着光明,那么魔神就代表着黑暗;
如果说魔王是黑暗中的王者,那么魔神就是黑暗中的神。
它是神的堕落,也是魔王的进化。
比令人敬畏的神更加邪恶,比让人发抖的魔王更加恐怖。
因为它是黑暗顶点的尖端,黑暗的极致。
——这就是被誉为魔王之王的魔神。
而在这个有着两轮圆月的世界中,有着堪称黑暗7星、象征着7大罪恶的7位魔神,统治世间一切黑暗,使世界的一半大陆笼罩在黑暗的阴影之下。
所以世界上所有讨厌黑暗的生物,被挤在狭小的非布希斯大陆——这是人类,乃至所有生物的最后一块净土。
饶是如此,为了得到第二次宝贵的生命,女孩——爱丽丝却要求梦龙许下击败『7魔神』的誓言……这样夸张、不切实际的誓言。
『成为……魔王?那样……可以让我活下去吗?』
『没错!为了第二次生命,同时能够获得强大的力量,我认为应该是不错的交换吧。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呢?我想你没多少可以犹豫的时间了吧?』
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清澈而又坚定,能听出其中的自信之意。但是它却暗藏着一丝不安的颤音。
本已绝望、彻底地放弃而接受死亡的梦龙,不顾虚弱的身体的警告,尽自激动起来。没有比一个充满生机的希望更令人兴奋了。此时此刻,仿佛都能看到死神那张因计划落空而万分焦急的脸。没错,即便要求再苛刻,哪怕是路途艰难不可行,能够继续活下去才是最让人兴奋的选择。
因此,梦龙撑住意识,带着激动用坚定的语气,心中念道。
『虽然不清楚那些东西……但是我想活下去!』
『是么……没有犹豫呢。好吧……这次我也放弃自己的犹豫,来打破自己的牢笼,获得期待的自由吧。』
爱丽丝自言自语的说完之后,为了接下来的魔王契约,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『猛笼,向吾祷告吧!』
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恢宏的声音,仿佛是一位美丽如花的女王站在雄伟的大殿中,用威严的语气述说着神圣不可侵的宣言。
『
汝将用——
汝脆弱的身体;
汝纯洁的灵魂;
汝虚伪的正义;
汝坎坷的命运。
换来——
强大的存在,堪称夜晚群星;
万物的邪恶,堪称不死万恶;
不祥的黑暗,堪称宇宙之夜;
无限的恐惧,堪称恐惧之最。
汝将是黑暗的顶点——
比黄昏更加深沉,
比寒夜更加冰冷,
比背德更加邪恶,
比厄运更加不祥。
猛笼,吾问汝,汝愿意成为魔王,永远陪在吾的左右吗?
』
听到气势如初的这番话,梦龙全身为之一振。
但是他的头却不听指挥地做出回应。
『嗯……』
爱丽丝听到梦龙的应答之后,尽可能地掩住自己的不安,继续咏唱染满魔力的圣言。
『
汝的坚强与意志,比金刚石更加坚硬;
汝的生命与黑暗,比未知更让人恐惧。
汝是王,黑暗之王。
——汝是最强的魔王。
契约成立。
吾的王哟,吾将与汝共存,
让红宝石般的鲜血洒满大地,
共创黑暗的辉煌,永存历史长河。
』
被如此恢宏的声音震住的梦龙,猛地睁开眼睛。
眼前是一片夹杂着黑暗的斑驳的红色。天空的蔚蓝,阳光的灼热,荡然无存。只剩不时响起的刺耳的雷鸣声,和无边无际的沙漠上闪烁着的暗红魔法阵。整个梅萨哈沙漠的色彩开始变得单一,像似暗红偏执者一般,将这里涂满比黄昏更为深沉的暗红色。
在梦龙身体变得愈来愈热的同时,一个模糊的、仿佛不存在世间的白影出现在梦龙身体的上方,随着周围光线的变强,渐渐添上一层白嫩如豆腐的细肉……直至一具如钻石般完美无瑕的女性**,踏踏实实地压在梦龙的身上——这正代表着爱丽丝的新获的自由。
被周围的暗红、以及少女美妙的身体弄呆的梦龙,经过爱丽丝的这么一压,方才回过神来。
『那…那个,爱丽丝?这…这是……?』
『笨蛋猛笼,还不懂吗?这是让你成为魔王所必须的仪式,也是我能够逃出神级封印的唯一方法。而且不经过如此过程,你是无法得到第二次生命的,也无法完成你的誓言。』
娇小如百灵鸟的爱丽丝,乖巧地趴在梦龙胸上,如是说道。
经过这么一说,梦龙方才明白事情的大体过程。只是作为与爱丽丝相差甚远的失忆患者,在一些细节上仍然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,尤其是包含着『魔』字的单词。在他的常识中,那些应该属于小说、动漫之类的世界。所以等待他了解、认知的『新常识』还有许多。
饶是如此,梦龙飞快地涨红脸,仿佛沙地上仍然闪烁着的暗红光辉,映在脸上一般。因为让他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。
于是,他闪躲着爱丽丝那双幽邃的眼眸,说道。
『不是,是你那个……为什么是**啊?』
『是这个吗?嗯……因为继承仪式刚刚结束,我没有时间去找衣服,所以只能光着身体呢。怎么?你讨厌看到光着身体的女性吗?可…可是我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挺有自信的呢……』
爱丽丝紫色的大波浪长发随着轻风飞扬,搭配着那张略带失落的精致如玩具的脸颊,宛如一只因自身优点被质疑而受伤的百灵鸟,那般楚楚动人。
但她完全曲解了梦龙话中所指。这让梦龙不知如何是好。
难道……她在我的面前不在意暴露的身体吗?
即便如此,梦龙试图用委婉的方式让爱丽丝意识到当前的状况。
『不是的,是那个。你看我是男性,而你是女性,这…这个不是有点那个吗?』
分辨不出是装还是真不知,爱丽丝只是带动着那头飘逸的紫色卷发,歪了歪头。
『什么?有点哪个呢?』
『额……你问我这个问题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!因为那不是非常不好意思的话吗?』
看着又是脸红、又是撇头的梦龙,爱丽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,带着那种说不出骇异的坏笑,说道。
『猛笼,我明白了。你是在害羞吗?是呢……因为是自己的继承人就没放在心上,说到底你也是人类男子呢,看到这样的画面,也会受不了的吧?』
话音刚落,伏在梦龙胸膛之上的爱丽丝,撇开之前的淑女风范,借助纤细的双臂的臂力,仿佛担心梦龙不翼而飞似的,紧紧地贴住梦龙,丝毫不在意梦龙身上那件被汗水浸湿的迷彩服。
本已无从适应的梦龙,开始变得有些慌乱。因为他没想到自称淑女的爱丽丝会如此大胆。因此也有一丝不满之意徘徊在他的心头,这不是完全不把他当做男性看待么,或者说是在故意戏弄他。虽然梦龙很庆幸、爱丽丝能够给予他第二次因成为魔王而获得的新生命;也答应爱丽丝,击败『7魔神』达成她的心愿;但是这并不代表梦龙就是爱丽丝的奴仆。因为他是爱丽丝的继承人——新生如雏鸟的魔王。
正是如此,梦龙不满地抗议道。
『我没害羞!?而且我是男性,那个被称为充满野性的男性,请你记好这点!不然,等你抽泣的时候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。』
但是爱丽丝根本没有回应梦龙的呼声,而是带着一丝不安,在梦龙的胸膛上,喃喃道。
『这是我全部的力量……』
爱丽丝扫了四周的依然闪烁着暗红色光辉的魔法阵一眼,继续说道。
『我为了新的自由和过去未完成的心愿,做出了赌注。虽然有着契约的强制约束,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记住你的承诺。因为我不希望就这样结束……』
『……』
听出这番话中所带的不安,梦龙沉默以对。
如爱丽丝话中所说。为了赐予梦龙奇迹般的第二次生命,虚弱地伏在梦龙身上的她,把全部的魔力转移到相对陌生的梦龙的身体中。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一生只能有一次的赌注。如果得到魔王之力的梦龙不去履行誓言,那么让出全部力量的爱丽丝的心愿终会落空。与此同时,这也是一个令人惊愕的挑战。因为被放弃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中最宝贵的东西——力量。没有力量等于没有希望,面对黑暗势力的侵犯只能默默地承受——这正是没有力量的恐怖之处。
然而明白诸多道理的爱丽丝,却与梦龙签订了魔王契约。这不仅仅是因为『自由』,更重要的是因为那份一瞬间的打动——『谢谢』。
就算如此,做出决定的爱丽丝仍然感到不安。
自己要是错了,该怎么办?
但是,没有记忆,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缘由,获得新生的魔王之躯的梦龙,无法理解爱丽丝作此抉择的真正理由。为了他的第二次生命,释放一生仅有一次的『魔王继承魔法』的爱丽丝牺牲许多。没有爱丽丝,就没有自己,更不可能找回丢失的『目的』——这一点,梦龙清清楚楚的明白。
良久之后,梦龙用坚定的语气,看着那双一直被躲闪的幽邃的眼眸,说道。
『放心吧,关于我的誓言,不管未来会是什么,我都会努力完成得。只是……也算是拜托,我的名字是梦龙,不是像什么牌子的笼子一样的猛笼!』
看出梦龙眼中的真挚,爱丽丝的脸上不由染上一丝笑意。
『猛龙?啊……难道你是龙族的后裔吗?真是不可思议,我居然与仇敌的部族的后裔结下契约,这…该如何是好……』
悄然知晓爱丽丝的愚弄之意,梦龙不满地皱起眉头。
『你是故意的吧?我都说我叫李梦龙,是梦龙……是梦龙,请你好好记好啊!?』
终于……忍不住笑意的爱丽丝干脆地笑了出来。
『呵呵……开个玩笑嘛,是梦龙吗?很动听的名字呢,只不过……你其实不是人类,果然还是龙族的后裔吧?』
『……我说,与其在这里说闲话,不如赶紧去找一件衣服去啊!而且你难道没有发现吗?周围的光线变暗了,这不代表着太阳快要出来了吗?』
听出梦龙慌乱的语气,爱丽丝慢慢地坐起身,抬头望了比之前的暗红浅许多的天空一眼。
『也对……我们的契约已经缔结完毕了呢。』
爱丽丝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白皙而又小巧的右掌心,继续说道。
『力量也没了呢……好吧,梦龙,我们该启程了呢!』
因看到爱丽丝那两个饱满的果实而紧闭双眼的梦龙,慌忙吼道。
『为什么会若无其事地说该启程了啊!?在这之前,爱丽丝,你是不是应该先解决衣服问题啊?』
『呵呵……你挺在意人家的身体嘛!』
边带着坏笑说着话,爱丽丝边站起身。
突然,那种与波浪发的紫色无异的紫色光影,笼罩在爱丽丝的身体周围。一秒都不到的之间过后,随着紫色光影地变暗,她的身上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件白色连衣裙。这是爱丽丝特有地变装魔法,能够通过微量的魔力来生成想象模样的衣服,而那种紫色的光辉正代表着她魔力的色彩。
爱丽丝站到仍然紧闭双眼的梦龙的一边,温柔地说道。
『好了,梦龙,该起床啦,我们要出发了。』
听到悦耳的话音之后,梦龙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。
那是一种说不出和谐的美意。不到160CM的身躯上,穿着随风摇曳的白色的连衣裙,看起来是那么的合身,尤其是胸前的那对丰满的果实,完美地衬出爱丽丝的身体曲线。女孩的小巧而白皙的左手,收拢着因风飘扬的紫色大波浪发。而右手轻轻地递到地上的梦龙的面前。脸上洋溢着温柔的光辉,足以让人忘记这里是死亡的梅萨哈沙漠。
惊呆之后的梦龙,红着脸用左手握住了爱丽丝的小巧柔软的右手。仿佛在回应着他这一举动,爱丽丝同时用纤细的五指握紧梦龙的左手,一拉之下,梦龙站起了身。
『爱丽丝,谢谢……』
梦龙松开左手,说出了心中的谢意。
但是爱丽丝却微笑着摇摇头,说道。
『不用谢哟,只要你好好的完成人家交给你的任务。不过在我们启程之前,看来还是要伪装一下为好呢。』
话一说完,爱丽丝向着左边的沙丘走去。
——一年前
与人类社会无异,在黑暗的世界中,同样存在着官爵制度。有掌管国家一切的王者——魔王;也有代表黑暗信仰的神明——魔神。但是他们的种族却不单调,无法使用像『人类』一样的单一词汇来描述。恶魔,吸血鬼,亡灵,腐化的人类,甚至是堕落的神明和天使,共同组成以邪恶和毁灭为荣、以光明和脆弱为耻的黑暗势力,占据除非布希斯大陆之外的另一半大陆。就是这么一个乱七八糟、却令人恐惧的世界。
在这个被人类、精灵、兽族、乃至龙族所痛恨的黑暗的世界里,没有弱者,或者说是不需要弱者;力量就是一切;强者为王,败者为寇——这就是残酷无情的Dark·World。
而魔王正是Dark·World中的王者。他们拥有过人的力量,比任何人都要邪恶,比任何人都要恐怖,只要被看上一眼都会让人颤抖不停。毫无疑问,魔王是令人胆寒的存在。与此同时,他们还有忠实可靠的部下,时刻不停地虎视着人类的最后一片净土——非布希斯大陆。
天空的烈日依旧忠实地履行职责,烘烤着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梅萨哈沙漠。
在一处偏高、位于沙漠中央的沙丘上,站着两个男人。其中一名脸上挂着严肃的中年男人——巴尔·克里夫,正略有所思的看着脚底的沙子。站在巴尔身旁的是一位看起来年纪轻轻、比巴尔矮一头的男子——瑞克·阿尔伏德,他正恭恭敬敬地看着巴尔那张散发威严之气的侧脸。
『巴尔伯爵大人,已经准确证实——爱丽丝大人已经逃离此处。您看……?』
『……』
面对巴尔的沉默,瑞克不由得紧张起来。
这个一句不发、沉默地看着脚底的男人,一点都不能小看。虽然他的仪表看起来与那些虚有其表的贵族公子差不多,但是瑞克知道那只是表面。如果被巴尔散发尊贵之气的衣着迷惑,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。因为瑞克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的实力。只靠着那些赫赫的战功,足以让巴尔登上公爵之位,更不用提巴尔还是Dark·World中以纯血与悠久为骄傲的克里夫家族之后。
当瑞克获知新的主人将是巴尔的时候,他当晚便惴惴不安的失眠了。比起以自身实力为傲的实力派的巴尔,力量平凡的瑞克,更喜欢那种能够通过花言巧语的奉承就能完事的贵族。如果是一位如花绽放的贵族少女再好不过,说不定还可以趁机发展恋情——这种期望,瑞克在恶魔军营毕业之前,也曾多次期待。然而,当拿到分配通知单的时候,他失落地松开右手,任由那张牛皮制的通知单随风飘荡。因为通知单的人名没有被看错,是巴尔·克里夫伯爵,是那个靠着不懈努力、建立数不清令人敬佩的战功的男人。
正因如此,每当看到那张沉默着的、严肃的脸,瑞克都会像沙漠中必有沙子般的紧张起来。
『那…那个,巴尔伯爵大人……?』
『爱丽丝终究还是走了,她嫌受到的惩罚不够多么。』
『是的,真是可恶,明明是神级封印,她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啊?』
疑惑不解的瑞克随口问道。
被誉为最强封印,连神都可以完美封印的神级封印魔法,正是套在爱丽丝脖子上的枷锁。若是只凭魔王之力、或是神之力,是很难打破魔法的封印。除非是由施法者亲自解除封印,否则这将是永远的禁锢。
『是继承魔法啊。那个最宝贵,最值得珍惜的方法。爱丽丝啊,你一定是为了什么人,而使用它了吧。你一定后悔得……』
『继承魔法?难…难道爱丽丝大人把她的力量继承给别人了吗?这么说得话,的确有可能逃脱神级封印的禁锢呢,看来以前老师讲得世界中存在着超越神之力的力量不假啊……』
瑞克恍然大悟地低下头,与巴尔视线的方向无异,同样看向脚底的沙地。
魔王的力量可以成为魔王之力;而魔神或是神的力量可以称为神之力。不管是人类世界还是Dark·World,神之力均是最高力量的象征。但是唯有继承魔法例外。因为它使用得是比任何力量都要神秘的黑暗母亲的力量——虚无之力。继承魔法能够强制将自身全部力量转移到指定的生物体内,为被继承人残留少有的生存必要的魔力——这已经涉及到黑暗诞生的神秘学。因此它是最高等级的黑暗魔法之一。
想到什么的瑞克突然抬起头,看向摆着一副严肃中带着忧愁的表情的巴尔,继续问道:
『可是爱丽丝大人有那么厉害吗?继承魔法应该是会像金币交易一样打折扣的吧?这样一来,爱丽丝大人会变弱不说,就是那个继承人也得不到多少力量吧?不是很不划算吗?』
巴尔听到此话,狠狠地瞪了瑞克一眼,让瑞克为之一振:
『你不知道她吗?还是在恶意侮辱她?』
『不不,巴尔伯爵大人,小人哪敢侮辱爱丽丝大人!只是小人真没听过爱丽丝大人的大名啊!』
『哼……爱丽丝当然会知道这番道理,而且她的继承人应该是一名新生魔王,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吗?』
当听到『魔王』一词时,瑞克全身猛地僵硬起来,仿佛酷热的沙漠被置换成寒冷的冰窖,将他冻结一般。
除了维持自身肉体所需的魔力,以及继承力量时所消耗的魔力,还能让继承人获得堪称魔王的力量,那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;而且脚下的沙漠就是她的封印之地——这点,瑞克已经明白了。
正因如此,连站在巴尔的身旁都会害怕的瑞克,才会害怕到全身僵硬。
开什么玩笑,被那样的大人物看上一眼,都会死吧?
但是瑞克的心中立刻被侥幸填满。因为爱丽丝已经是一具没有力量、与脆弱的人类无异的躯壳而已,何况爱丽丝离开此处已经有1年了。
『是…是魔王的话,那…那不是应该赶紧通知克拉克公爵大人吗?』
『不,暂且不需要。只是一名新生魔王而已,即便获得魔王之力,如果不能使用,那与废物没什么差别。』
『可是——』
准备说下去的瑞克,发现巴尔锋利如老鹰的视线之后,慌忙闭上了嘴。
『你似乎知道得挺多啊……』
听到比死神的微笑还令人胆战的话之后,瑞克的头像拨浪鼓一样,来回摇动起来:
『不不……巴尔伯爵大人,小人什么都不知道,真得,请您一定要相信我!』
『是吗?』
巴尔微微眯起眼睛,继续说道:
『我想,你应该从克拉克公爵那里接到监视我的命令了吧?』
面对巴尔冰冷的质问,瑞克不由向后退了一步。
收到『通知单』之后,克拉克便派人找到他,并且告诉他监视巴尔——这一重责。起初,瑞克当然会质疑——为什么。但是在看到那种冰冷无情的表情之后,他便知道——没有为什么。这为呆在巴尔身边的瑞克增添几分不安。
但是这份绝密的工作被巴尔知道的原因,瑞克并不知道,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办。
『……』
『是不否认也不肯定吗?』
『不是的,那个,巴尔伯爵大人,那个是小人逼不得已啊,您也知道克拉克公爵大人的恐怖,所以……』
『所以你带着这份解释安息吧……』
伴随着话音,巴尔猛然伸出长满锋利指甲的右手,毫不犹豫地**瑞克的心脏处。
噗嗤的、肉体被异物捅破的声音过后,瑞克吃惊地睁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胸膛。鲜红的血液顺着肉体与巴尔的右手腕的缝隙流淌出来,一滴一滴地掉在仍然干燥如火的沙子上。
瑞克吃力地结巴道:
『为…为什么……』
『你应该知道吧,我讨厌背叛。』
话音刚落,巴尔猛地抽出右臂。
伴随着如小型喷泉的血流,瑞克无力地倒在沙地上。这里将是他没有墓碑的墓地。
不过,令人惊讶的是巴尔右手上沾有的血液居然慢慢地被皮肤吸收,乃至消失不见。而他长长的锋利指甲,也回归到与人类指甲无异的状态。
良久之后,巴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看着躺在地上、被鲜血染红的瑞克,说道:
『这就是你的命运,接受吧。』
说完这番如告别般的话之后,巴尔便离开了梅萨哈沙漠。留下等待被风干、最后被沙子无情地掩埋的瑞克。
回到家中,巴尔疲惫地坐到奢华的红木椅上,看着那盏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颇为华丽的魔法灯,陷入了沉默。
已经有200多年没有见过爱丽丝了。
她的美貌,她的声音,在漫长岁月的冲刷下,也渐渐淡忘了。
唯有爱丽丝——这一名字,被深深地刻在心中。
过去,被沉淀在心底深处的回忆,一一想起。
与此同时,勾起了得知爱丽丝被神级封印之后的无力与痛苦。
这个严肃、讨厌背叛的男人,尽力了。
哪怕是现在,他都在想着变强,超越神之力,救出那位女孩。
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,哪怕明知道那是不可能。
只是他失败了。
从1年前、爱丽丝与梦龙缔结魔王契约起,就注定着他要尝到失败的滋味。
200多年的思念,200多年的辛酸,200多年的努力,白白地流掉——
那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苦楚,正徘徊在他的心头。
正因如此,已经200多年没有体会过泪水味道的巴尔,还是润湿了眼眶。
久久不能释怀……
『为什么她会放弃自己呢……』
早已守在巴尔一边的年轻女仆——玛利亚·克里夫,被突出起来的声音,吓了一跳。
作为克里夫家族的旁支,从小便服侍巴尔的玛利亚,很少见地慌张起来。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哭泣的现任当家——巴尔。
虽然与巴尔年龄差距很大,但是对于从小玩伴极少的玛利亚来说,巴尔亦可以算是她的青梅竹马。因此玛利亚对巴尔的性格非常了解。那个男人绝对不会轻易哭泣,那份坚强令人动容——这正是让她心甘情愿地服侍巴尔的原因。
正因如此,一时之间,玛利亚惊愕了。
然而,当她想到那位女孩的时候,便悄然知晓——只有那位女孩才能让巴尔如此痛苦。
『伯爵大人,您是说爱丽丝小姐吗?』
在心底里挣扎很久,不顾巴尔不满的玛利亚,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称呼爱丽丝为『大人』,而是用『小姐』来代替。
『是啊……她逃出来了,真可笑,居然不惜放弃自己……』
巴尔愤怒地攥紧被搭在木椅扶栏上的双拳,而玛利亚却微微皱眉,继续问道:
『您确定吗?爱丽丝小姐不是被7魔神大人用神级封印魔法,联合封印了吗?』
玛利亚虽然同是恶魔、克里夫家族之后,但是比起魔法,她更擅长整理家务、照顾他人。因此她并不知道继承魔法可以借助虚无之力来击碎神级封印。
『玛利亚,我的话你都不相信吗?而且我应该说过,称呼爱丽丝要加上大人,而不是小姐!』
看到巴尔那张怒气冲冲的脸,玛利亚仍然皱着秀眉,轻轻地摇摇头,说道:
『不是这样的,只是不知道她逃出去的方法而已。如果伯爵大人不想说得话,不告诉我也没关系……』
巴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扭回头看向正前方挂在墙壁上的古老的画像,说道:
『算了,无所谓了。是继承魔法,她与别人签订了魔王契约……』
听到巴尔口中的『继承魔法』,玛利亚惊讶地瞪大眼睛:
『继承魔法!?啊……原来如此。不过,她不是变成凡人了吗?』
『是啊,她放弃了自己,她一定会后悔的。而我像一个白痴一样,努力了200多年。最后……被她的一个决定就击败了……果然,还是太弱了……』
脸上依然挂着泪珠的巴尔,自嘲地苦笑道。
为了救出被孤独和寂寞包围的爱丽丝,清楚地认识到弱小在Dark·World中不被允许的巴尔,决定通过努力来超越神之力,拯救爱丽丝。但是,当他告诉玛利亚这一决定的时候,玛利亚通过女性的直觉,便隐隐约约地知道——这个男人终将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。然而,面对信心满满的巴尔,玛利亚并没有反对,而是默默地应允了——这正是她犯下的错误。
正因如此,意识到自身软怯的玛利亚,心疼地拭去巴尔脸上的泪珠,将他温柔地抱在柔软中散发着芳香的胸前,轻声说道:
『不呢,伯爵大人已经很强了……是玛利亚的错。放心吧,这个错误我一定会弥补回来的。』
——11个月前
如果说人类社会伟大,那么Dark·World同样可以。
因为,在Dark·World中,同样有着村庄,同样有着平民,作为恶魔军团坚实的后盾,为他们提供优良的食物和优秀的士兵。
正因如此,他们源源不断,养生不息,才令人类感到畏惧——击败他们,太困难了。
从最初渺小的小岛起,发展为现在世界的二分一的Dark·World。
饶是如此,他们发展的速度,比非布希斯上的蝗虫撕咬庄稼,还令人震惊。
由此看出——他们的强大与凶残。
没有战争,是不可能从人类和其他种族的手中抢到土地的。
但是,自从人类诞生了一位最强的英雄以来,人类联盟与Dark·World之间,陷入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,彼此享受着短暂的和平。
即便如此,战争与和平,似乎并不是这对年轻男女所担心的事情。
午间和煦的阳光,充满活力地洒降在这座规模不大、却很热闹的赛特城,位于恐惧大陆的南部,亲临带着湿气的大海。而其中最为繁华的、由年久的松木搭建的快餐店中,在略微坑洼的长桌上,面对面坐着一对看似情侣的年轻男女。
『恩……这家店的煎牛排挺好吃呢!』
口中仍在嚼着被切成小块牛肉,一脸幸福的爱丽丝,张口说道。
为了找到最合适的生存地,梦龙和爱丽丝,一起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中,走出恐惧大陆中部的梅萨哈沙漠,一路南下,路过不少的城市……最后,停在了这座堪称蔚蓝海港的赛特城。
看着爱丽丝边说边吃的模样,梦龙心中有些好笑。
第一次问她名字的时候,她不是说着淑女礼仪来着?
不过,与爱丽丝相处一年多,深知爱丽丝之恐怖的梦龙,不打算吐露心中所想,而是淡淡地回道:
『是吗?在我的常识中,有着比煎牛排更好的东西,像蛋糕之类的。』
『蛋糕?是那种在面团上面涂满奶油的东西吗?』
没在意梦龙的卖弄,爱丽丝尽自疑惑地问道。
已经失忆的梦龙,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尝过蛋糕的味道。但是在他的印象中,蛋糕是一种美味的食品,也是生日宴会的必需品。到现在为止,尝过不少稀奇古怪的食物的梦龙,断定在Dark·World中,没有蛋糕之说。
然而,爱丽丝却给出了微妙、却找不出漏洞的解释,让不抱期望的梦龙有些惊愕。
干巴地张了张嘴之后,梦龙无奈的苦笑道:
『啊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差不多吧。』
『哦,如果是这样的话,以前在梅斯特的南方吃过呢。』
面对爱丽丝轻描淡写地回答,梦龙疑惑的皱起眉头。
因为他不知道『梅斯特』的具体情况,只知道它是位于恐惧大陆南部的另一块大陆。但是他在一路上听到不少关于『梅斯特』的传闻——说那里是亡灵的故乡。通过搜索脑中常识,明确得知亡灵之意的梦龙,便带上了些许好奇之意。
于是,梦龙用好奇的视线,看向带着粗麻线缝制的头罩、仍在吃着冒着香气的牛排的爱丽丝,问道:
『梅斯特那边有趣吗?我完全无法想象呢,这边的世界和我记忆中的世界一点都不一样。』
『当然有趣啦,有许多稀罕的民族呢,比如:吸血鬼之类的。』
爱丽丝边回想着以前的经历,边挂着微笑,回道。
吸血鬼在Dark·World中并不少见,即便是在以人类为主、充满光明的非布希斯,也是如此。以充满魔力的鲜血为食,喜欢夜间活动,而且非常善于与其他种族打交道——这就是吸血鬼的生存方式。
——这些,爱丽丝都可以清楚的掌握。
但是,如果是说失忆的梦龙,爱丽丝便会陷入一种隐隐不安之中。这一年来,除了性格和名字,她对梦龙可以说是一无所知。
正因如此,即便是问了几百遍的问题,爱丽丝还是带着期待,问道:
『不过,你到底是来自哪里呢?还没有想起来吗?』
『额……是的,抱歉。我很不中用。』
『噗…笨蛋梦龙,不要道歉啦,人家又没有责备你。而且不管你来自哪里,都无法抹除你是魔王的事实哟!』
看了脸上挂着一丝慌张和不安的爱丽丝一眼,梦龙沉默地低下头,口中喃喃道:
『是么……我是魔王……』
随后他开始用右手紧握的、泛着银光的叉子,摆弄盘中的大块牛肉。
处于低沉状态的梦龙,当然知道爱丽丝没有责备他,也明白因爱丽丝魔王的契约而成为魔王——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事实。
但是明白这些事实的梦龙,讨厌看到不安的爱丽丝,也因此而自责。
如果自己能够恢复记忆,她是不是能够安心一点呢?
就是如此,当他看到爱丽丝不安一次,梦龙就会自责一次。
不知道梦龙在想什么、却能感受他的低沉的爱丽丝,转移了话题:
『话说回来,梦龙,你没觉得赛尔城最近的守卫变得森严了吗?』
『诶?是吗?』
随后回应爱丽丝的梦龙,急忙放下手中刀叉,用右手拉了拉同样布质、比爱丽丝略大的兜帽,用恍然大悟的语气,继续说道:
『啊……难道他们发现你逃出梅萨哈沙漠了?』
『嗯,你说的,正是我担心的呢。而且……以目前的形式来看,的确有那个可能呀。』
瞟了一眼门外整齐走过的恶魔警卫队一眼,爱丽丝略有所思地说道。
的确如此,在一个月前,本就不是重要之地的赛特城,也有着必要的、负责管理城中的军务恶魔守卫。但是,这一个月以来,那些守卫队的人数和每日的巡逻,渐渐增多和变得频繁——这种细微地变化,当然不会逃过爱丽丝那对紫色幽邃的眼眸。
因此,她的担忧也与日俱增。
之前没把这些变化放在心上的梦龙,疑惑地问道:
『可是……你那个时候不是为了不被发现,而做了什么吗?嗯……我记得你当时候是那样告诉我的,应该不会记错。』
『是啊,那个时候做了一份自身魔力的复制体,打算瞒过那些恶魔士兵的监视呢。不过……毕竟是复制体,很难瞒过魔王级的大人物的眼线的。他们一定会发现那是伪装,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。』
爱丽丝看着疑惑不解的梦龙,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为了尽可能地延长逃离的时间,爱丽丝在离开梅萨哈沙漠的时候,将自身的一部分魔力再次封印到沙漠低处,也因此瞒过那些看守她的恶魔守卫。但是她不曾期待,紧靠被称为复制体的那团魔力,就能躲过全部的眼线。
在Dark·World中,至尊的力量被分为四大等级——魔兵级,魔将级,魔王级,魔神级或是神级。它们共同组成像金字塔一样的力量阶梯,低层的弱者被高层的强者欺压和统治。有着出类拔萃、如魔王一般的力量,被众人信服、崇拜——这正是魔王级最佳解释。
比魔将级更加强大,令人畏惧的魔王级强者,是不可能忽视复制体与真身——这种微妙的差异。
正因如此,爱丽丝早在做出决定时,就已知道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。
之前已从爱丽丝那里听过等级制度,作为新生魔王级的梦龙,在听到爱丽丝的解释之后,更加疑惑起来:
『魔王级?这个……我不也是魔王吗?虽然知道你已经逃出来了。老实说,我可是对梅萨哈沙漠那边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呢。这难道不是竖起了安全的Flag吗?』
『笨蛋梦龙!真是的,你和我的魔力属性是差不多的啦,明明是人家的继承人,连这份自觉都没有。而且,梦龙现在还是雏鸟魔王呢,没有感觉也是正常的。』
听到梦龙疑惑的话语,爱丽丝没好气地说道。
正是如此,与爱丽丝缔结魔王契约的梦龙,继承的力量也是来自爱丽丝。虽然他们不是同一个体,但是仅从魔力的性质上来说,差别并不大。何况梦龙成为魔王的时间只有一年多——这,对于年龄已经无关紧要的魔王来说,短的可怕。
所以,这一年来,去过不少地方的梦龙,并没有获得太大的进步,也不可能远距离察觉到复制体与真身的差别。
于是,神情有些尴尬的梦龙,继续问道:
『额……这么说的话,是有可能被其他魔王发现了吗?』
『嗯,就是这么一回事。不过,不一定是魔王,只要力量达到魔王级以上,就有那种可能性了。所以……在你的力量还没成熟之前,估计我们现在很危险吧……』
『是吗?不过,不管怎样,即使是雏鸟魔王也好,我都会保护你的,也会实现你的愿望的。』
一脸坚决的梦龙,用确定、强度盖过快餐店的吵杂声的语气,说道。
没错,比沙漠中的绿洲更令人振奋的第二次生命——这份恩情,梦龙从未忘记。哪怕是末日降临,被爱丽丝称为雏鸟魔王的梦龙,都要偿还这份恩情,完成许下的誓言。
——这正是梦龙的决心。
但是,面对毫不含糊的梦龙,爱丽丝却低下头,说道:
『嘛……但愿如此吧,失败了也无可奈何……』
『咦?』
听到如此作答的梦龙,猛地从长条木椅上站了起来,愤怒地吼道:
『真难听!爱丽丝,我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!?』
被梦龙的质问一惊,爱丽丝那张美丽的脸蛋上闪过一瞬的惊讶。
但是,爱丽丝并没有因此而让步,而是残酷地说出了事实:
『一半吧。因为你还没有真正战斗过,还没有见过那种血腥,更没有领会过恶魔,不,是黑暗的残酷。那绝对不是前身是人类的你,所能理解的东西。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崩溃就已经谢天谢地了,至于我的心愿……』
正是如此,那种充满血腥的残酷是一种对精神的挑战。没有经过特殊的锻炼,是很难面对那样的事实。而爱丽丝只是客观地陈述这个事实。因为她不希望梦龙因此而结束旅途,发自内心地希望梦龙能够在未来接受这一事实。
但是爱丽丝错了。
在梅萨哈沙漠已经体验过死亡的梦龙,根本就是无所畏惧。在第二次生命中,他只想着两件事情——找回记忆和达成爱丽丝的心愿。除此之外,别无他想。
何况他还是一位新生魔王——这,同样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。
因此,已经愤怒到极限的梦龙,不顾周围那些好奇的视线,一把握住爱丽丝小巧的左手,继续吼道:
『不,我会实现!我的记忆也会取回来。我会去努力,不会放弃的!爱丽丝,请你一定要相信我!』
仍然想着凭借魔王契约的约束力来限制梦龙的爱丽丝,根本没有想到梦龙会如此认真。因为,在她的印象中,人类是自私的,为了自己,什么都可以放弃;契约和誓言更是不值一提。
但是,即便听到残酷事实的梦龙,还是告诉爱丽丝——我会实现。
正是如此,一瞬间,『第二次』感动的心情出现在爱丽丝的心中。梦龙是与众不同的,或者说是爱丽丝意识到对人类认识的错误。
快餐店中的人群,因梦龙充满气势与勇气的发言,也纷纷屏住呼吸,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看着这对年轻男女。
这一刻,规模不大的快餐店陷入一种沉默之中,都能听到门外传来路人走过的脚步声……
察觉到周围异常的爱丽丝,把思绪从感动中抽出来,疑惑地左右看了两眼,脸上飞快地染上一抹红晕,慌忙说道:
『咦?梦龙……我相信你就是啦!请你先不要激动啦,弄得我手好疼呢。而且这边视线杂乱,引起门外那些卫兵的注意就不好喽。』
听到『我相信你』之后,梦龙方才意识到鲁莽,急忙松开了紧握地右手。接着,他对着周围的众人傻傻一笑,示意不要在意。而快餐店也因此恢复平日的吵杂,似乎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。
然后,梦龙尴尬地坐回木质长椅上,带着歉意低下头,说道:
『啊……抱歉,非常抱歉……』
『……笨蛋梦龙。』
爱丽丝看到一脸愧疚的梦龙之后,脸上带上一丝邪恶的坏笑,继续说道:
『果然你还是很在意人家的身体吧?』
『不…不是的,绝对不是!』
梦龙边摇着头,边肯定地说道。
这一年来,爱丽丝经常会带着微笑提及此事。而梦龙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男女之间的事情,也因此颇为困惑。于是……梦龙以否定的方式,开始逃避。
没有放过梦龙脸上的那抹困惑,爱丽丝别有用意地眨了眨眼睛,微笑道:
『呵呵,这次就不提了。不过,之前在旅店投宿的时候,明明已经是同伴了,却还是强烈要求分开睡觉呢……那到底是为什么呢?』
面对爱丽丝不让人的问题,梦龙只能无奈的叹气。
在那种情况下,梦龙认为分开休息才是合理的选择。为此,曾经试图、不止一次地告诉爱丽丝这个万年不变的常识。然而面对恐怖的、经常挂着邪恶笑容的爱丽丝,那样做,简直与向门外恶魔警卫队自首,没什么两样。因此,在恶劣的沙漠中,都不曾放弃的梦龙,干脆地放弃了。
于是,梦龙生硬地转换了话题:
『……话…话说回来,爱丽丝在这边没有朋友吗?』
这个问题一直都被梦龙放在心中,不曾提起。
但是,对于失忆的梦龙来说,这个问题非常让他在意。因为他想更多的了解那个被封印、却因此赐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女孩。
『开始转移话题了吗?不过这个新话题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话题呢……』
那个问题被说成不好的话题——这一结果,不,比这更糟糕的结果,梦龙都想到了。
虽然有些失落,梦龙还是故作无所谓地说道:
『是吗,你不想说的话,也没关系的。』
『算了,说这些多少还能让你了解一下Dark·World吧。我之所以说朋友不是好话题,是因为……朋友这个单词在Dark·World中是不存在的哦。即使有,都已经过了200多年,那种基于力量胁迫的东西,早已被时光冲走了,何况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了呢……』
正是如此,在以力量为荣耀的Dark·World中,友情变得毫无价值。只有那个以力量的强度为基础、按照金字塔排列的四大等级制度,才是最关键、最紧要的常识。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,即便是爱情和亲情都可以放弃——这正是Dark·World中的真髓。
所以,爱丽丝认为之前可以被称为朋友的家伙们,统统都是因畏惧她的力量而臣服在她的脚下。
然而为了梦龙的第二次生命、以及自由与心愿,爱丽丝已经放弃全部力量,与梦龙结下不朽的契约。经过200多年的漫长岁月,那些朋友们恐怕会忘记、或是蔑视爱丽丝的存在……已经没有朋友。
——这就是爱丽丝说『不好』的原因。
听到解释的梦龙,有些后悔,带着自责,说道:
『抱…抱歉。』
想起这一年各种各样的经历的梦龙,用温和中透着坚定的语气,继续说道:
『不过,爱丽丝,你在说什么傻话啊。我不是你已经交了1年多的老朋友吗?』
听到梦龙发自内心的这番话,爱丽丝精美的脸上不由地绽放出,比菜盘上的精心雕刻的花纹更加美丽的笑容。那是一种自然流露、第一次被梦龙看到的笑容。
『嗯……梦龙,谢谢你。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呢。不过,或许在你的常识中,1年很长,不过劝你赶快放弃那种错误的常识哟。成为魔王之后,年龄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喽。好比我,都已经忘记自己活了多少年了。』
在梦龙的常识中,一年有365或者366天;如果以秒计算,那是相当长的时间。但是对于魔王级以上、把肉体作为力量载体的强者来说,与肉体为基本的人类不同,时间的长短仅仅代表着力量增长的多少。被困在沙地超过200年的爱丽丝,正是一个典型的实例。记忆中的常识与现实中的常识,不断地相互对撞,然后融合,最后进化——这,是梦龙感触最深的事情。
因此,梦龙颇有感慨、老实地说出了心中想法:
『啊……真不可思议,是变成长生不老的怪物了吗?』
『长生不老的怪物!?人家可不是怪物,是爱丽丝。』
对『怪物』的形容非常不满的爱丽丝,像没有午餐吃的百灵鸟一样,嘟起了嘴。
虽然被粗糙的兜帽隐藏了美丽的紫波浪发,但是这,丝毫无法阻挡爱丽丝的可爱。因为她皱眉撅嘴的委屈之意足以弥补因粗制衣服而带来的不协之感。此刻,她比快餐店中的任何女孩都要可爱,深深地吸引了梦龙的视线,以至于让他忘记盘中变冷的半块煎牛排。
被爱丽丝突如其来的可爱所震惊的梦龙,故意干咳几声,说道:
『额,还是说一下吧,那个怪物是在说我自己,不是说爱丽丝。』
同时,梦龙仔细地、比以往都要认真地盯着爱丽丝精美如玩具的脸颊,继续说道:
『不过,你看起来就像是15、6岁的女孩子一样啊……嗯,无论怎么看都是这样呢!』
『嘛……至于外表——当力量达到某种等级的时候,外表长相已经变得可有可无啦,就连身体也不例外……』
『原来是这样。那么我也会变成这样吗?有些让人接受不了啊……』
正是如此,与追求长生不老的偏执者不同,被迫成为魔王的梦龙,对于无限的生命并无太大的兴趣,反而因常识对撞而产生些许不安。
即使听出那份不安,爱丽丝还是平实地说道:
『嗯……大概吧。人家也不确定,那是人家第一次使用继承魔法,也是最后一次呢……』
因为爱丽丝并不希望通过谎言来安慰梦龙。
『这样啊……』
知晓爱丽丝从不轻易说谎的梦龙,低声喃喃道。
或许是为了打破这一沉默;亦或是为了踏上新的旅途;再或是为了躲避什么;爱丽丝提出一个与他们身份不符的建议:
『呐呐,梦龙,不如我们去非布希斯吧?那个光明的世界。』
『……为什么?』
话一出口,梦龙便后悔了,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。
对于这个200年之后赐予梦龙第二次生命的女孩来说,这个堪称黑暗之乡的恐惧大陆,已经变得遥远而又陌生。若是她能坚定不移地贯彻『力量至尊』法则的话,那倒还好。彻底地抛弃——友情、亲情和爱情;让那颗会被打动的心,完全地坏死。但是,为了新的希望,被梦龙死前所打动的她,动用了一生仅有一次的继承魔法。因此,这片大陆……已是悲伤之地和痛苦根源。
若不是为了让梦龙深入了解Dark·World,她恐怕早已离开此处;
若不是因为最近恶魔卫兵的搜查,她恐怕还会呆在此处。
现在。
——正是一个最佳、别无选择的契机。
面对梦龙后悔的疑惑,爱丽丝神情慌张,试图掩饰那些悲伤和痛苦,说道:
『那…那个,你看这边守卫不是变多了吗?很不安全,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抓住。而且你以前不也是人类吗?对人类的世界应该很感兴趣吧?说不定借此机会还可以找回你的记忆。最重要的是,人类可是充满智慧的种族啊,对你学习魔法知识可以是有很大的帮助呢。比起我教你肯定来得要快!』
根本没有必要去听爱丽丝到底说了些什么。那双紫色幽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的挣扎,足以让人明白——这个会捉弄别人、却有着惊人的可爱的女孩,需要朋友的支持。
正因如此,作为爱丽丝唯一、最忠实的朋友的梦龙,温柔地点了点头,说道:
『嗯……我知道了。我们就去非布希斯——那个充满光芒、我的旧同胞所在的世界吧。』
『梦龙,谢谢你。』
眼睛微微润湿的爱丽丝,轻声说道。
——6个月前
在恐惧大陆的东部,有着一块充满希望、同时畏惧着黑暗的大陆——非布希斯,满载着人类、精灵以及所有痛恨黑暗的部族,上万年。
他们凭借着顽强的精神信仰,不停抵抗以吞食光明为兴趣的Dark·World势力。
因此,他们是伟大的。
若是没有牺牲和付出,他们早已被黑暗吞没。
但是伟大的背后,是努力的汗水。而培养那些愿意流下汗水的勇者的是,魔法学院。教导每位未来的勇者,让他们学会魔法和战斗基础知识,成为魔法师、或是骑士、甚至是英雄——这就是魔法学院的职责。
而在不多的魔法学院中,最出名、强者云集的就是——梅纳森魔法学院。
在清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,东部带着水汽的海风,拂过学院中浓郁的森林。森林中部脱颖而出的高塔的顶层房间中,年迈的哈雷德·伊万诺夫,坐在已经被磨光滑的木椅上,翻阅着方桌上的、关于Dark·World最新动态的机密报告。
然而花白沧眉紧锁的哈雷德,被一声清脆地女音打断了沉思:
『爷爷,爷爷!』
这位慌张、却不失淑女之气的少女,是哈雷德仅有的孙女——菲雅·伊万诺夫。
哈雷德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一叠文件,抬头看向那位丰满的胸前搭着两条系着蝴蝶结的辫子的少女,说道:
『啊啊,是老夫亲爱的孙女啊。怎么了?大清早就如此慌慌张张。』
哈雷德用苍老的右手捋着长长的白须,继续说道:
『啊……孙女,难道是想来给爷爷早安之吻吗?』
面对哈雷德不正经的求吻,菲雅漂亮的瓜子脸上染上一抹绯红,显得更加慌张而羞怯。
向孙女索要早安、或是其它理由的吻,是哈雷德持续12年的恶习。自从儿子与儿媳离开人世之后,连遭失子之痛的哈雷德,便比疼爱儿子百倍的关爱菲雅,让容易娇羞的菲雅总是脸红耳赤。
芳龄15的菲雅,不是不懂哈雷德的疼爱之意,也深爱着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。
但是她讨厌那样。
因为不管怎样,失去的父爱和母爱,不会因哈雷德的爱而回来——这是永久不变的事实。
正是如此,深知这一事实的菲雅,慌忙地摇摇头,皱起那对清秀的柳叶眉,说道:
『不是啦,真是的。爷爷,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向孙女索要早安之吻的恶习呢?』
『哈哈……估计到死神那里报到的时候,也改不掉了吧……谁让老夫的孙女这般可爱啊。』
面对百般历练的哈雷德的老皮老脸,菲雅只能无奈的叹气。
为了告诉哈雷德真正的心意,菲雅不止一次地抗议,说那是邪恶的、不符合院长身份的思想。但……面对那张比面前红木桌上高高的文件更厚的老脸,不曾答应哈雷德索吻请求的菲雅,选择了放弃。
只要爷爷不对别人那样做就行了……
正是如此,身着学院短裙制服的菲雅,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,与院长办公桌保持着微妙的距离,说道:
『……唔,爷爷,总感觉你有些恐怖呢。请您千万不要把这种思想传染给学院的其他老师和学生啦,不然这个世界会变成怎么样,人家都不敢想象了。』
『放心吧。老夫的这病没具备传染——这一特性。既然孙女不是为老夫奉献早安之吻的话,那究竟是……?』
听到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,菲雅的墨绿的眼眸中流出一丝忧郁和不安。
默默地走到哈雷德的右边,菲雅用似有难言之隐的语气,说道:
『梦……』
当听到菲雅口中的『梦』的时候,哈雷德深陷的眼窝中闪过一抹精光,小心翼翼地说道:
『可以告诉老夫……你看到了什么吗?』
即便提问的人是坐在眼前、完全可以信任的爷爷,菲雅依旧沉默了。
因为,由于那个梦过于恐怖的关系,连菲雅自己都无法相信。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梦,即便再可怕,也不至于如此。但如果是未来,那就要另当别论了。同属魔法师,能够通过梦境来窥视未来的景象,又永远保持着处子之身——这就是名为真视圣女的女巫。
没错,非布希斯的最后一位真视圣女——菲雅,所梦到的是未来。
『…………是两团黑暗,今天……会降临这里……』
抖颤的女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惹人怜爱,而哈雷德用枯瘦的手臂温柔地揽住菲雅的细腰,说道:
『原来如此。孙女啊,不用担心,老夫会呆在你身边的……永远……』
即便如此,丝毫没有因此而得到安慰的菲雅,透过尖塔顶端的玻璃窗户,惊慌地看向远处的学院大门,说道:
『可…可是,他们已经来了……』
『什么!?』
就算是贵为学院长,又因久经沙场而老练的哈雷德,一瞬间也惊慌失声。
不仅仅是因为真视圣女预言的准确性,最重要的是因为透过那透明的玻璃,他看到了——
那是充满活力、宛如嬉戏中的情侣的一男一女。
男孩不长不短的刺猬头发,因女孩的兴奋而显得更加闪亮。但是最显眼、让人不禁赞叹的是女孩的那张有着紫波浪发陪衬的容颜,洋溢着纯洁无暇的期待的光辉,以至于灿烂的晨阳在她的面前都显黯淡。
『嘿嘿。梦龙,人家没说错吧,这里很棒吧。嗯……果然不愧是号称非布希斯第一的梅纳森魔法学院呢!』
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微笑,丝毫没去注意稍显惊慌的梦龙,尽自四处打量的爱丽丝,高兴地说道。
『喂!爱丽丝,到底是哪里很棒啊?这里……完全和我常识中的学校不一样啊!』
吐槽之后的梦龙,指着远处、学院老师以及学院长办公所在的高塔,说道:
『尤其是那些高高的塔,简直就像是城堡一样啊!』
四周环抱着绿色的大树,高高耸起的白塔,由朴实整齐的方砖砌成的房屋,从中点缀着幽静的小路。与其说是古老神秘的魔法学院,不如说是历史悠久的城堡。不,甚至比中世界的城堡还要壮观。
——这正是堪称非布希斯第一的梅纳森魔法学院的美景。
仍然没有停下那颗娇小、像搬到新窝的百灵鸟一样左观右看的头,显然被梅纳森魔法学院的风景所吸引的爱丽丝,兴致满满地说道:
『哈哈……梦龙,那些小细节,你就不用在意了嘛。而且,城堡不是很好吗?安全不说……而且——』
爱丽丝像要把整个学院拥抱在丰满的胸前一样,猛地张开纤细的双臂,说道:
『人家一直都梦想着有一座城堡呢!』
被爱丽丝这一突出起来的愿望所震慑,又想起之前令人咬牙切齿的遭遇,明知道这样说会惹爱丽丝生气的梦龙,还是说道:
『额……爱丽丝,请你不要乱来哟。不然我们可能会混不下去,又被驱逐的啊!?我可是已经受够那种待遇了,简直不把咱们当人看。啊……虽然咱们也不算是人类来着……』
正是如此,为了躲过恶魔卫兵的盘查,在5个月前做出了前往非布希斯的梦龙和爱丽丝,早在4个月前就已抵达非布希斯大陆。而在此期间,他们去过许多人类居住的城市,包括魔法学院。但是由于爱丽丝天生的性格,致使梦龙遭遇到超越常识的待遇,让他永远记住了爱丽丝的恐怖。
因想起往事而心有余悸的梦龙,疑惑地看向紧盯对面高塔的爱丽丝,说道:
『怎么了?爱丽丝……?你在看什么呢?』
爱丽丝视线的方向,不是高塔顶部的透明玻璃,而是高塔尖尖的顶端。
在其上面站着一位仿佛与东边升起的晨阳融为一体的少女。
火红如燃烧般的齐肩长发随着海风飘扬;精美却无稚气的脸颊的右眼上,带着一个黑皮质的眼罩,而红宝石般的右眼闪烁着锋利的光芒,显得格外的、与火焰不匹配的冰冷;那纤细、穿着学院短裙制服的身体,在背后晨阳的照耀下,宛如一只处于警戒状态的凤凰。
看到这位美丽如凤凰、却只是如昙花一现的少女,同时没有放过少女的敌意的爱丽丝,想到身旁仍然处于新生状态的梦龙,淡淡地摇摇头,说道:
『不,没什么。只是无意中看到一只火凤凰呢,不禁都被她陶醉了。』
同样看向白塔顶部的梦龙,定睛细看,什么都没有,于是说道:
『骗人。凤凰是传说中的东西,怎么可能存在呢?我的常识——』
『梦龙……你的常识中,除了你说的小说、动漫什么的之外,存在魔王、恶魔之说吗?不是连眼前的这所学院都觉得不可能吗?』
这两个连续的反问,让仍然张着口的梦龙,哑口无言。
因常识冲突而经常与爱丽丝争吵的梦龙,即使不想接受新的常识,也得接受。因为,他是那个令人恐惧、却要替女孩达成心愿的魔王。
『额……这倒也是……』
『好啦。人家没有责备梦龙啦。』
爱丽丝牵起身旁梦龙的左手,说道:
『我们赶紧去找这所学院的负责人吧?要不然晚上会没地方睡觉的,你也不希望人家躺在你的身上睡觉吧?』
非常在意左手柔软触感的梦龙,肯定地点点头,说道:
『是的,你说的没错。那种滋味真不好受。』
『噗……其实,你是希望那样吧?』
看着邪恶微笑的爱丽丝,梦龙慌忙摇头,说道:
『什么!?绝对没有。』
情急之下的梦龙,从爱丽丝小巧的右手中,猛地抽出左手,说道:
『快…快点走吧?你不走,我先走喽。』
『等一下,即使再赶时间,也没必要分秒必争啊!』
爱丽丝急忙跟在了梦龙的身后。
为了洞察这两名黑暗外来者的目的,学院长室的哈雷德和菲雅,以及白塔顶上的红发少女,一直注视着梦龙与爱丽丝的一举一动。
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,在遥远的赛特城的快餐店门前,那个被人称为恶魔伯爵的巴尔,正抬头仰望着非布希斯大陆。而站在巴尔高大身体旁边的是表情忧郁的女仆——玛利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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